近日,韩寒在湖南卫视一档对话节目时,称生平唯一打击到他的,是其老宅遭遇拆迁。韩同学的“原乡情节”,让我敬意顿生的同时,不由回忆起了印象中的一条老巷子。
宽窄巷子,原是躲在成都繁华街道背后的老巷子。
不仅老,而且出名,因为出土过大量的秦砖汉瓦,因为保留了实实在在的明清古宅。
然而,宽窄巷子又不像杜牧草堂那样的古迹,是开放给所有外来者的。大多数的时候,它有点清高,有点排外,只有听得懂四川话、喝的惯浓茶水的人,才能真正的融入其中。
有曾经朋友白天去那里逛了逛,大呼上当,除了老宅子,也就几位豁着嘴轻摇蒲扇的阿嫲,连出墙的,都只是乱蓬蓬的青草——而非红杏,用他的话说:“没啥了不起的,就文化人爱去。”
他所不知道是,在华灯初上的时候,宽窄巷子的精彩才算真正的崭露头角——这里的大多民宅同时担起了居住和休闲的功能。等酒馆茶肆纷纷开张,再来呼朋唤友,临窗砌茶,冷清的巷陌顿时有了点“闲敲棋子落灯花”的味道。
遗憾的是,这些市井最鲜活的画面,都变作了“曾经”。
当历史的车轮无情的碾扎过老成都的印记,支离破碎的回忆渐渐在城市化进程中被抹去。
在我毕业之前,宽窄巷子被列入了旧城改造的计划。政府豪情大发,要将宽窄巷子建成继芙蓉古镇、锦里后的又一个旅游胜地……
宏图很壮美,结局却必然带着几分悲凄,如果以芙蓉古镇的手法来复制,韩寒同学的新书又有话题了——论一条老巷子的死去。
是的,死去,这绝不是耸人听闻的说法。
芙蓉古镇给我的印象大抵就是满目的红墙黑瓦,有“特产小摊”、有快门声,有烧烤味,和寻常的“旅游风景区”没什么两样,甚至它唯一的特色,就是大片待价而沽的仿古别墅,一模一样,乏人问津。
忘了在什么地方看过一句话,大意说,一个城市,如果它有资格被称为古都,那么仅有几栋皇家建筑是不够的,因为最生动最形象的东西,永远在民间。
我深以为然,50年前,林徽因对着拆去的北京城墙,留下一句话:“你们今天拆的是真古董,有一天,你们后悔了,想再盖,也只能盖个假古董了。”
宽窄巷子,同样沦为了“假古董”的命运。
而同样的故事,在不同的城市,每天都在上演。
去年在鼓浪屿参与旅游节目的摄制,一家饼屋的老板告诉我,曾经拿大铁壶倒咖啡的老绅士,不见了;曾经穿洋装弹钢琴的小姑娘,不见了;曾经大大小小的老别墅旧洋房,不见了……取而代之的,是广播里冰冷的钢琴声,是喇叭里刺耳的“游客,请注意。”
于是,他也只能用“曾经”,去悼念一种文化的逝去,去凭吊消失在繁华里的记忆。
……
毕业前,我最后一次去了宽窄巷子,那些古厝民居,那些青石板和花门楼,在机器举起的巨臂里扭曲、变形……
我匆匆离开,不忍再看,我知道,这应该是老成都的最后一声叹息了……